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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的行与思

来源于 《比较》 2024年02月01日第1期
文|考希克·巴苏

置身于萨巴特克人之中

  从纽约来到墨西哥之后,和煦的天气、热带花朵散发出的似曾相识的香气以及周围的褐色色调实在令人陶醉,我这个印度人毫不费力就能融入其中。要去瓦哈卡,就得在墨西哥城转机。就在机场专列的车门即将关上时,一位印度男子衣衫不整地走进来,车外的一位女士向他保证,这确实是开往1号航站楼的列车。他误以为我是墨西哥人,没有理会我,而是转向过道那边的美国人:“这趟车是去1号航站楼的吗?”几分钟后,他转向我,一字一顿地问:“你会说英语吗?”然后,他压低声音,免得被那个美国人听到:“这趟车是去1号航站楼的吗?”在我们抵达目的地之前,他已经问遍了整个车厢,别人都说我们印度人小心谨慎,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不过接下来我要去和一些印第安人*1.印第安人与印度人的英语均为Indian。——译者注——特奥蒂特兰的萨巴特克人——共处三天。这个小镇距离瓦哈卡大概一小时车程,曾经是萨巴特克文明的中心。据说萨巴特克人向好战的阿兹特克人供应手艺精湛的编织地毯,从而避免后者对他们发起战争。萨巴特克人可能不像其他一些中美洲群体那样四处征战、声名赫赫,但他们的文化具有坚忍不拔的品质,时至今日仍在蓬勃发展,并不逊色于公元前500年,那个时候,附近的阿尔班山成为一个拥有天文观测台和体育场馆的大城市。

  这里的土地非常便宜,因此,虽然我借住的那一家——安娜·伯莎、她的丈夫奥兰多·洛佩兹、他的兄弟罗伯托和他们优雅从容的母亲玛莎莉娜——一贫如洗,但他们拥有一片土地。那是一大片长方形的土地,四周围着高墙,其高度暗示着该地区不时会发生叛乱行动。在院子里,洛佩兹夫妇、他们的女儿丹妮拉、安娜·克里斯蒂娜和妮亚拉以及他们的一些亲戚占据了三个角落。剩下的空间是山羊、驴子、公牛、公鸡和火鸡的住所。白天,动物们就在数目众多的针叶树、仙人掌、石榴和酸橙树下自由漫步。

  奥兰多身上有一种无声的威严感,让我想起了已故演员桑吉夫·库马尔(Sanjeev Kumar)。奥兰多每天在瓦哈卡的路边出售他们编织的地毯,罗伯托则在大片的灌木丛地和起伏的山丘上放牛。晚上等他们俩回来后,一家人会聚在一起吃晚饭,主要是玉米饼和玉米汤。也许是因为我们第一次吃晚饭时谈到了当地的梅斯卡尔酒,所以我就把玛莎莉娜喊成了“梅斯卡莉娜”。这相当于把一个苏格兰家庭中的老夫人称为“威士忌娅”,两兄弟强忍着不笑,安娜·伯莎却大笑起来,最后,玛莎琳娜脸上也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等到夜幕降临特奥蒂特兰,环绕小镇的山丘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我们聊着天,奥兰多织着地毯,玛莎莉娜和安娜·伯莎梳理着原棉,并将梳理过的棉花捻成线。

  我迫切地想看一看他们一家人的所有活动,所以凌晨 5点就醒了,比《预知死亡纪事》中圣地亚哥·纳萨尔(Santiago Nasar)在那个致命黎明醒来的时间还要早30分钟——那一天,他将死在一个中美洲小镇。吵醒我的不是主教那艘船的轰鸣声,而是驴子的叫声。玛莎莉娜要去磨坊磨玉米,为做玉米饼做准备,我想和她一起去,结果她已经出门了。

  白天,我们把孩子们送去贝尼托·华雷斯小学。丹妮拉的老师不在,所以她就陪着我们去了一趟市场,当地人在那里买卖村里的工艺品和食品,如奶酪条、酸奶、猪皮。在市场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开放的摊位,这是少数几个卖咖啡的地方之一,我坐在戴着宽边帽的男人中间,喝了一“碗”咖啡。丹妮拉虽然害羞地说她已经吃饱了,但还是坐在我旁边,喝着热巧克力,吃了一些饼干。

  即将离开的那天早上,我没带翻译,独自在市场漫步,喝着热巧克力,观察着人们的日常生活。萨巴特克人让我感到陌生,我肯定也一样让他们感到陌生。他们停下来看着我,有人想起前一天见过我,于是对我微笑,以示欢迎。

  我坐在这个陌生的集市上,清晨的阳光照在满是露水的草地上,不远处是可以追溯至2 000年前的废墟。这个小镇与我所熟悉的世界天差地别,耳畔传来的萨巴特克语不同于我以往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然而,一种突如其来的归属感涌上我的心头。尽管在语言、服饰和其他方面存在差异,但我不由自主地觉得我与他们的共同之处要大于我们之间的差异。在过去的两天里,我与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些小小的温情与悲欢让我觉得,我在心底深处能够理解他们,就像他们能理解我一样。我们同为人类,拥有共同的历史,虽然已经有了长达三万、四万或五万年的分离,但不变的是,我们拥有数百万年的共同历史,很可能还拥有成千上万的共同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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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编辑:刘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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